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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
他对星河,不会是特殊的感情。
小程弹着玻璃杯,假装轻松地给自己倒了一口酒,闷声喝下。星河拿回自己的杯子,倒了半杯,凑到嘴边,没喝下去,一阵恶心涌上喉咙,他猛地咳嗽。
他们之间的沉默已经过久,星河自嘲着笑了笑:
“很奇怪吧。”
“不会呀。”
小程靠着他的肩膀,柔声道。
“喜欢本来不分性别的。”
毕竟他这样的人会被爱慕也很正常。
不好意思,过度自恋了。
只是猜想忽然被印证啦,意料之中。
“我理解你的心意。”
星河狠狠地眨了几下眼,把眼泪逼回去。
小程见状,手背把纸巾推了过去。
喜欢就是喜欢,和对象是谁完全无关。
能勇敢、坦诚地说出来,本身就值得敬佩。
只是。
只是……
“抱歉,我……没法回应你。”
小程小声说着,头撞几下星河的肩,
好像是在表达歉意。
只是这一说出来,再也没法倒退收回而已。
一场赌局,押了多少在上面,最后得到以及失去的,未必有原来那么多。
“没事……”
星河的声音也变轻了,尽力掩藏着其中的哽咽。
“但我们还是朋友,不要怕。”
小程考虑到他会担心的情况,毫不犹豫地说了。
“谢谢你,其实我挺高兴的。”
星河道,脸上没有笑,只能用眼神去表达。
他就没想过会成功,说出来反而是解脱。
“……终于不用再憋着了?”
小程噗嗤一笑,眉目舒展开,直视星河。
“这很难说清楚。”
星河摇头,但坦然地笑了出来。
他看着小程,眼中闪动的温柔和期待逐渐消失,如今就就像是要用自己的眼睛去记录下对方,那般专注。
也许是最后一次这么看着他。
小程内心想着,善意地,扯起一个真心的笑。
“等会一起回基地吧。”
小程不忍心再去看他那泛红的眼眶,双手握成拳头,撑住自己的下巴。
“嗯。”
两人沉默地吃起了东西,星河心不在焉地喝口啤酒,
小程又把头靠向他的肩,评价着那串凉了的鸭肠料放的太多,并不介意已经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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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下那几天,他就陪着大家,一起窝在楼上打游戏,一起出去聚餐,一起打闹。
小程和他的误会解开了,对方也没有排斥他,经常贴上来逗他,想让他开心。
他很开心,但他同时又不开心。
大家都在照顾着他的心情,然而,他并没有那么脆弱,这样的怜惜反而让他不安。
无论如何,他都得朝前看。
那也是小程期望他做到的。
所以他才会在高铁站拥抱他,告诉他:
“我们一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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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读完大学,毕业后找工作租房子,忙得天昏地暗,焦头烂额。
不知何时榜前没了他,众人的直播间里他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偶尔看会直播,也是很快就下线,一个弹幕都没来得及发,而注意到他的朋友一定会念出他的ID,感叹着当初他的耀眼。
“星河会不会回来?”
26年秋季赛的时候,小程看见这条弹幕,念了出来。
还有人记得他……
“不太可能。”
他苦笑着,看着弹幕刷过一片,悲哀地发现已经有人不记得星河了,而且这人数正在扩大。
唉,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要过啊。
他不厌其烦地解释星河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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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生了场大病,连续一周的低烧令他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意志力,在不同的梦里反复,活得浑浑噩噩。
指尖抚过桌面上的摆件,那还残留着盛夏的余热,转瞬间那耀目的日光消逝无影,树影夹在窗帘间波浪里碎成闪烁的片段。
他在那个炎热的下午昏倒了过去。
他梦见了自己的高中时代和之前的时光。
十几岁时一下课,母亲接他回家,
坐在小轿车后座,撑着脸望着仍然吵闹的街道。
天上已经挂上了月亮了,夏日的风刮得人眼睛疼。
看着略过的风景,想着考试,想着桌面上没拉好的笔袋,想着那个给自己递情书的女孩。
高考结束时被同学拉着去没人的湖道边骑单车。
他坐在后座,靠在人家的后背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讲到好笑的事会轰然大笑,风掠过他的衣角,日落的金光洒在视线的每一处,湖边的芦苇轻轻荡漾,木板在车轮碾过时微微颤动……他看那清澈湖面成了镜子,朝他们的倒影扔去一块石子。
涟漪将清晰的记忆全都荡开,母亲忙碌着做饭的身影,出租屋内贴满的海报被清晨的阳光笼罩着,他拿起床头震动闹钟时内心的千般不情愿。
一直到后来接触第五,憧憬着有一天也能成为职业选手,与喜欢的选手共同并肩,欢喜地在电脑面前坐立,揽着队友们的肩放肆大笑,最后,将一切定格在那落下的金雨里。
他很少关注凌晨四点的朝阳,来不及去海边逛上一遭,错失经历一段热烈的感情,然后任由轰轰烈烈回归到平静。
他好难过。
“程巍阳,是你的朋友吗?”
醒来时一个女孩蹲在他面前,递上一杯温热水给他。
“抱歉,我并不是故意听见的……”
女孩闪躲着他的视线,语气慌乱。
“如果他在这边的话,希望他能陪同你去一下医院,你刚才看起来真的很糟糕。”
星河沉默了,默认了女孩的好意,点了点头:
“谢谢你。”
“同志,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
女孩粲然一笑,留给他一块已经快恢复常温的帕子,还有冰袋。
“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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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文!有人找你!”
2028年,平常的一天,不平常的通知。
星河从办公桌上抬起头,整个人有点憔悴。
同事的一声把他从恍惚里拉出来。
“啦啦——”
此时已是下班时间,办公室大部分人都走了。
他先是听清那依旧干净清亮的声线,站起来,随即如遭雷劈。
小程拢紧外套,微笑着,对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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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忘记了,我已经退役了。”
小程只单穿个保暖衣,手里握着陶瓷杯。
2028年ivl夏季总决赛,MRC_XC自此离开赛场。
星河看完了MRC每一场的比赛,这一点他却忘了。
他下意识和小程说起秋季赛,半晌才迟钝反应过来。
经历忙得团团转的现实生活后,太多的人将舞台让给了更加年轻的星星们。
“我过来,想看看你怎么样。”
小程不自在地盯着手,抿唇一笑。
“我很好呀。”
星河回应着,真诚地微笑,小程则大笑出声。
他们平常也都保持着联系,不会出现断节。
小程应该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旅游的,不太像会专门为了拜访他而来。
“那就好。”
小程看着他,神情温柔道。
星河看着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红盒子,那盒子沉甸甸地,被他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我希望,你能来做我的伴郎。”
星河拆开婚礼请柬,仔细阅读着上面的每一行字。
他眼角的肌肉抽搐一下,视线内越来越模糊。
“份子钱给不够,可别怪我啊。”
他答复,唇角漾起笑来。
小程宽慰地笑着,上前来抱住他。
“你人过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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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普普通通的婚礼。
夕阳下的草地,夜幕中亮起紫色浪漫。
选的花是新娘子最喜欢的紫藤花,有一道漂亮的花瓣门在走道中央,星河是伴郎团最早到的,他曾坐在草地间,看格瑞向他慢悠悠地走过来。
“你也变成老家伙了。”
格瑞啃着他的指尖,在他怀里撒泼打滚。
他和小迪、花辞、哼哼、奈奈站一起,小程在酒店里紧张得要命,一直抱着他们大喊紧张。
搞得小迪也紧张了起来,一直在给小程做心理准备,最后奈奈大喊道为什么他们他/妈/的要一起紧张,小程笑疯了,摇头如打鼓,狂喊不知道。
你结婚的时候不放一下夺冠集锦吗?花辞问道。
我总共就拿了四次冠军,都不够放的。
小程无语,星河把他揪过去,替他打好领带。
祈颜东玄拉着取悦一起来了张自拍,并发上微博。取悦吐槽他们拍照实在是太没技术力。
以前打比赛认识的人都来了,大家相识的坐在底下一起聊天好不热闹,这一场婚礼的宾客仅有他们。
婚礼进行曲响起的那一瞬间,星河攥紧手里的花束,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新娘的父亲牵着她,缓缓向尽头等候的新郎而去。
原本爆发的欢呼声逐渐平静下去,司仪引导着新郎和新娘说出誓词,女孩头纱下眼中的幸福感难以遮掩。
星河以为只有他一个人哭了。
结果看向身边的人,没有一个不在抹眼泪。
新郎给新娘戴上戒指时,因手太抖险些把戒指弄掉,全场哄笑,两位新人的笑声通过司仪的麦传过来,喜剧效果拉满。
“我愿意——”
新郎揭开新娘的头纱,两人在满场的欢呼与尖叫声中交换一个吻,掌声如雷。
伴娘们早哭成一团,伴郎这边几个大老爷们里,基本都默默抹泪,单身的遭到的打击更大,抱着身边人就是闷声哭。
“太幸福了,看得我也想结婚了,唉……”
祈颜靠着东玄道,鼻涕泡都要哭出来了,东玄笑他。
“我焯,哥们儿直接饱了。”
花辞摘下眼镜,眼周都红了一片。
“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
哼哼抹泪,背过身子打个喷嚏。
永远幸福下去吧,巍阳。
星河看着台上新人的背影,弯唇一笑。
新娘的抛捧花环节,星河原本不想参与进去,但小程硬推着他,来到一个相对少人的位置。
“站好了。”
小程掩唇轻笑,拍拍他的肩便闪身出了人群。
他注意到新娘转身时,轻轻瞥向他的那俏皮一瞬。
“我去,那么偏啊!”
他好像听见了谁的惊呼声,捧花在视线内以完美的弧度落下来,他毫不犹豫地伸手一接。
那束捧花安静地躺在他手里,他轻轻抚摸着它。
“让我们恭喜这位先生!”
新娘抢过话筒,对着星河目光熠熠。
“愿意上来说几句话吗?”
她继续开口道,小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边。
星河迎着小程那鼓励的眼神,坚定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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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希望,我们都能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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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回想什么?
“博文叔!——”
男孩大步地向他奔来,边跑边喊,喊得极大声。
他不用再蹲下身子去抱起他,只站直了身子,待男孩到他面前。
“哈!博文叔叔,你终于答应我了。”
如今已经14岁的大男孩锤着他的肩膀,又抱住他,从背包里拿出折叠鱼竿和小桶,对他坏坏地一笑:
“我们一起去钓鱼吧!我可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湖边的狗尾巴草荡漾着,那湖水是绿色的,岸边的淤泥踏上去很软,有种踩了狗粑粑的黏腻。
“行吧,别给你爸知道就行。”
星河摸摸孩子的头,宠溺地笑着。
环湖公园的旁边是高铁铁路,每隔一阵子总会有一辆列车经过,挡住那橙黄的,薄雾里闪亮着的夕阳。
“作业写完没,臭小子。”
星河蹲下来,手稳当地握着鱼竿。
“额,这,嘿嘿。”
男孩低下头,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
“哦,怪不得偷偷摸摸的~”
星河的笑变得意味深长,男孩期盼地盯着湖面,一边放低了声音问他:
“博文叔,你觉得这能钓上来不?”
“我有三个答案,你想听哪个。”
星河望向树林间夹着得那块棉花糖似的云,轻笑。
“第二个。”
孩子毫不犹豫道。
“不可能。”
星河无情回答,男孩失望地叹气。
“但我还是想和你一起待会。”
男孩别扭地拽着他的衣角,脸上还有婴儿肥,手臂上的肌肉却已经线条明显了。
“干嘛,等会你爹又要吃醋了。”
“哼,可是和你待在一起就是比较舒服嘛!”
“你咋了,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没什么……就是我两老抬杠。”
星河笑得手抖。
“傻瓜,他和你杠,那是为了培养你的思辨能力。”
“我上次拿班第一了,他还在说我拿分标准的问题……”
星河越笑越大声,想起当年在备战间的两小儿辩日论,感叹小程这几年死性不改,越来越爱杠。
以后老了,成了老头子,肯定不讨喜。
“早个十几年,我和你爹杠得更猛。”
男孩委屈的神色立刻消失了,有些疑惑。
“你杠得过我爸吗?”
星河目视前方,男孩也顺着他的视线去。
眼中倒映的,是湖面的波纹,是过去的涟漪。
“……”
怎么说,小程一急了就找借口。
“我赢了,永远是我赢了!”
熟悉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
星河半是惊吓半是感慨,以为这是幻觉。
结果衣角给狠狠扯着,他才意识到不对。
“我不这么认为。”
他下意识回复道,逆着光,小程和善地对他微笑。
“刘博文!程逸昀!”
“你们两个跑什么,跑的过我吗!”
星河拉着男孩跑着,小程在后头追,并且同时声音雄厚地大喊,压迫力极强。
夕阳之下的追逐战未免有些刺激,脚踩着草地,逃也似地窜出区域内,来个慢镜头,也许美绝了。
但他就是表情扭曲地向后头的男人喊:
“我都说是你儿子求的我!”
“没有!爸!是他自己答应我的!”
男孩撒开他的手,也同样大声喊。
“别让我把你们就地正法,停下!”
小程啧一声,翻了个白眼。
“不停!不停!——”
星河大声反抗着,尾音拉长,回响在空旷的园内。
“我现在知道啦,你是不是杠不过我爸就跑啊!”
男孩乐呵呵笑,加速起来毫无压力。
“再这样我就把你卖了!”
星河咬牙切齿对着小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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