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颜】若梦
伪现实向
ivl七周年纪念活动中,曾经深受观众喜爱,在赛场上夺得荣耀的选手们各自录下了一段视频。
“嗨,祈颜小帅哥。”
面对镜头,祈颜笑容温柔,朝着前方挥挥手。
“在赛场上印象最深的瞬间是哪个呢?”
背景中的投影播放着他职业生涯各个阶段的录像,收藏了他从Tianba时期至Reborn的赛场精彩集锦,少年意气风发到后来青年成熟稳重。
“……23年的秋季赛吧。”
祈颜语气平常道,末尾补上可爱的笑声。
比赛已成定局,季军诞生,场上的灯光却并非他可长久注视的绚丽,他扬着美妙的笑容拥抱对手,让一幕被定格在镜头之下。他继续笑着,恍惚地走上选手通道,倏然间却崩溃地落下眼泪。
那曾是他向梦寐以求的冠军所迈出的,最近的一步。
“最喜欢的选手?”
他重复了一遍主持的问题。
“写在许愿牌上是吗。”
他拿起那块木制的小牌,顺过它的流苏。
他的手指用力卡住油性笔,毫不犹豫地写下四个字。
“不换,再问多少次都是这个回答。”
他的视线涣散了,沉默地望向前方,眼底撒上回忆的底色。他从头到尾都保持着温和的笑,在看见面前大屏幕上提前放出的鱼生的旧照时,又是失神,不再犹豫地举起手中的小牌,哑着嗓子道:
“昏迹鱼生。”
他好像很久没念出过这个名字,鱼生两字的发音有些模糊,又快又轻,他和镜头对视一瞬,赧颜着发出一声爆笑,眼眶却红了。
当他尝试稳定情绪时,主持告诉他向后看。
他转头——
那个人就站在他身后两米处,向他微笑。
灯光组将现场的灯光调得极合氛围,衬得鱼生仿佛自最深层的梦中走来,击破了虚幻的黑暗,唤醒了迷航的帆船,那朝他的方向伸出的手轮廓清晰,不再抚过雾气深重。
他的出现是剧本的刻意安排。
但如何去表现,怎么去演。
两行泪毫无征兆地夺眶而出,祈颜情绪失控地站起,身形微晃,大步跑到鱼生面前去,手抬起前伸,却不敢真的去触碰对方的手。
“高兴傻了?”
鱼生同兄弟一般拍打他的肩,随后,第一次,也将是最后一次,在镜头下将他揽入怀中。
他的身高早已超过了祈颜,可以将下巴垫在对方肩上,可以将额头亲昵地蹭入对方颈间,可以清晰地听见对方加速的心跳。
可他的拥抱礼貌,疏离,停在最合适的距离。
祈颜的手下意识放上他的腰,同样仅止于此。
“两位的关系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啊。”
鱼生与他一同落座,闻言小幅度地偏过头,似乎在找寻他视线的方向,在他回应时又不着痕迹地收回。
“回顾职业生涯的话,还是有蛮多遗憾的……不过我觉得我已经尽力做到了最好。”
接下来的流程里,多数时间祈颜都眼神干净地凝视回答问题的鱼生,伴着恬淡如初的微笑。
“是,哈哈哈,我还收藏了一堆选手的小卡放在家里……”
轮到祈颜回答时,鱼生的视线控制不住地往他身上移,起初还挣扎一番想目视前方,稍后眼睫不自然地眨动几下,最终完全偏过头听他发言,视线里的热忱不加掩饰。
“哈哈,时间过得真快呀。”
两个嘉宾在这一刻对视数秒,心照不宣地同时移开,祈颜双手交叉,眼神专注地响应这句话。
“如果穿越回职业刚起步的时候,想对自己说什么呢?”
他大笑起来眼角周围都有了细纹。
“我要告诉我自己……遵从本心。”
“别人请吃海底捞就不要反复推拒了。”
说完后祈颜有意地瞄一眼鱼生,他的回答脱口而出,看起来不像是临场想出的。
“我吗。”
“我会告诉他,诶,少吃点。”
鱼生自己说完,眼帘微垂看着祈颜,没忍住笑出声,这直接引得祈颜数秒后也开怀大笑起来。
笑到模糊时,祈颜搭上一只手在鱼生肩上,身子倾斜,仿佛下一秒就要依靠上去,但他及时收回,稳住了重心,同样收回了手。
那个逆着光来的身影太过耀眼。
婚纱照一张张于大屏幕前轮回闪烁,故事中真正的主角站在台上,正经历着人生最重要的宣誓时刻,热泪盈眶地望着他的新娘。
阖眸睁眼之间,新郎所有角度的模样都在他双眼前闪回而过,一帧帧的画面速度却放缓了,在他无意识的漫游之中,猝不及防朝他扔来一块细小的,平常的碎片。
鱼生微笑着望向那身披纯白头纱的女孩。
你一定是得偿所愿了。
她是如此美丽,耀眼,值得世界上一切美好的祝福。
愿你幸福,李声凯。
对家庭的渴望是与生俱来的。
从祈颜看向他们一同牵着的孩子的眼神来讲,他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换做任何人,都无法忽略他热烈直白的,不加掩饰的期盼。
江西的冬天温度其实并不低,但乡野间太空旷,冻人的风满地乱跑,逮着机会就冲着衣服里撞,三个人牵着的手只好缩在衣袖间。
“爸爸!我们等会去哪啊。”
晨光洒在道路表面,谁家池塘边上的狗尾巴草披了一层霜衣,微微晃动着入了人的眼。
靴尖踢过路上的小碎石,鱼生朝着祈颜坏笑着来了一句:“他叫你爸爸了,快应。”
“我在叫你呀,爸爸。”
小孩甩了下他的手,撅起个嘴巴真诚道。
“那你怎么叫你声凯哥哥呢。”
鱼生哭笑不得,把话题引到祈颜身上。
祈颜低眸,双唇微抿,见小孩不假思索的模样,向鱼生投来个俏皮的眼神。
“他也是我爸爸呀。”
“回去你妈非得把你小子屁股打烂。”
祈颜不客气道,小孩脸上的得意洋洋消失了,换上认真的表情,一板一眼道:
“谁说不能有两个爸爸了!”
鱼生想起这小子早上拽着他两要玩过家家的执拗样,不免轻笑。
“不能。”
祈颜几乎是接着他的话反驳,但他笑容满面,想来是抱着和小孩纯抬杠的心思。
“哼!你一定又要和我抬杠了!我不上你的当!”
这孩子也变聪明了,前些天的时候可被祈颜气得眼泪汪汪吧嗒吧嗒掉。
鱼生浅笑着看小朋友,人家那水汪汪的大眼睛也望向他。
“你能不能学学彦旭哥哥,对我温柔一点。”
“对啊,对人家好一点嘛。”
鱼生看热闹不嫌事大,笑着重复一句。
祈颜分了他两一人一个白眼,笑而不语,但眼神飘忽间,最后还是不满地瞪着鱼生——应该是在怨他帮着孩子讨伐他。
好吧,下次不站边了,一定站中间。
孩子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一会便扒着沉默的祈颜的衣服问他是不是生气了,祈颜用江西方言回复他,孩子一听,急了,也用方言接话。
一爸爸一小孩你一言我一语争辩着,听不懂江西话的爸爸插不进话,傻乐着听这两吵闹。
“别吵了,等会给你买娃哈哈。”
最后祈颜举旗投降,小孩打了个喷嚏,立刻抬起头骄傲地朝鱼生邀功,似乎觉得打败祈颜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哎呀,你可真厉害。”
鱼生语气阴阳,轻轻地拍拍他的头。
小孩也读不懂他的语气,呲个小虎牙在那乐。
很难想象祈颜真的做一个父亲的样子。
鱼生看着祈颜绷紧的唇线。
孩子太皮了,不会真把孩子扔了吧?
他任性地胡思乱想。
不过,现在这个“小家庭”还是其乐融融的。
一个孩子,两个成年人,跨越年龄和血缘的鸿沟彼此联系,相视而笑。
他忽然就生出想要时间延长的想法。
相对快乐的记忆到此结束,也再无别的值得回忆。讲实话,想不起来了。
那是祈颜23岁的时候,他们在江西度过一个印象深刻的新年。
它草草落幕,打了两人响亮的一巴掌。
大年初六那天的晚上,祈颜没有敲门,直接打开他的房门,双眼发红,脸颊一侧肿着,肩颈周围有不同程度的擦伤。
发生什么了?他问。
祈颜阴沉着脸色,他极少在对方脸上看见如此恐怖的神情。待摸向床沿边坐下,祈颜声音颤抖地要求他:“去收拾东西,等会就走。”
他脑子一片空白,按照祈颜说的去做。
等到上车的时候,鱼生才发现他们干了一件多么疯狂的事。
“你这是何必呢,新年惹你爸爸妈妈生气……”
驾驶位的司机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大概是祈颜最年长的那位表姐,起步之前她回头说了句,在视线瞄到鱼生时,却猛然止住了话头。
在当时,也许她是看到了祈颜的痛苦,谅解他才未继续说下去。
但他从来没考虑过另一个情况——
正是因为他在场,她才不能说。
祈颜死死地扣住他的手,眼神始终没有焦点。
车窗漏了一条缝,听不懂的怒骂自数十米开外闯入空间内,女人也情绪爆发地怒骂一声,愤然点下了关窗的按钮。
今天再回想这一段,什么感觉?
一种坠楼般的落空,内心有一团火在追逐着余烬,唤醒极力遗忘的记忆。
黑夜在祈颜瞳孔内无声地碎了,倒映的景象含在泪水里向下坠,模糊在风里,死在他手背上。
鱼生知道祈颜的话就堵在嘴边。
但他永远不会听见。
烟花悬滞,盛放于半空,只给人残余视网膜之上的刹那绚烂,在它离去之后,幽深的夜网做一场噩梦。
他不知道祈颜断断续续的抽泣中有多少的绝望,他为他悲伤,他拥抱他,但他猜不到他痛苦的根源。
是什么让他同他的家庭产生矛盾,甚至宁愿背叛至亲的意愿,在阖家欢喜的好日子,万念俱灰地离开家乡?
没有答案。
“……”
祈颜笑容甜蜜,语调上扬地念出信纸上的内容,选取一段加了重音,朝着身边人眨眨眼,郑重地拿出盒内所装的那件手织婴童睡衣,眼眶一热。
“干嘛念出来啊?”
鱼生嘟哝着,耳廓倒是先攀上可疑的红晕,一边低声哄着怀里的小宝宝,脸上绽开一个温暖的微笑。
“哇!她踢我了!”
鱼生小心地惊呼,他确实感受到他怀中小姑娘的热情,而祈颜伸手替他扶正眼镜。
“你抱孩子的动作怎么那么熟练。”
他下巴上有未刮尽的胡茬,面颊略显憔悴。
可他眼里都是幸福的光,那窗台投射进的光芒悉数散入他乌黑的发丝。
“你可以聘请我。”
鱼生弯眼一笑,抱着孩子,环视这客厅一圈,视线定在展物架中央的一个奖杯,它的一旁还摆放着一个崭新的小卡。
“再读段故事给她听吧。”
祈颜接过他怀里的孩子,他的视线收回。
祈颜和多年前有了那么些区别。
鱼生说不出那差异在哪。
他只是光抱着孩子坐在那小憩,等待他揭开《格林童话》的一篇。鱼生屏住呼吸,声情并茂地读了故事的第一段——实际上他还是选择了白雪公主。
他相信小姑娘会喜欢这故事。
她一看就会长得很漂亮,不是吗?
祈颜微笑着的面容在春日暖光下略显苍白。
“以后常来吧。”
鱼生在听到这句话时短暂愣神,看向小团子安静的睡颜,失笑。
“好吧……”
他肯定地回答,少见地失神许久。
车窗外黑成一片,待见到相隔甚远的路灯时,眼里深沉的情绪被划拉开来,鱼生深吸一口气,把西北干燥的空气压进肺里。
他慢速地朝沙丘边缘亮起的时候光点迈出脚步,随后面对着旅游团群聚的方向坐下,低头,无奈地扫过手机通知栏信号两格的提示。
旷远的夜空令人心绪平静,星点零散地散在视界里,他一时遗忘了颈后的酸痛,痴迷于它们个体间若有似无的呼应,想象着定格了星的亮光的深空下坠、塌陷,送来几粒永不消逝的碎片。
“为什么星星都没有几颗啊?我以为……一二三四……”
祈颜懊恼的声音响起。
“因为距离太远了。”
鱼生的眼神定定,而后放空了视线,使场景糊成深黑的一片。
“啊,好后悔没带相机!”
一阵风将他的声音拉得更远。
“我唱首歌给你听。”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祈颜的音准一如既往地不合理,然而五音不全的人听不出自己五音不全。首先唱了两句,但下一句迟迟未来,好像是忘了词。
……
“挂在天上放光明,就像美丽的小眼睛……”
孩童稚嫩的声音穿透了喧嚣孤寂的风,也同样,被风送至出了神的他耳边。
“姐姐!我唱的怎么样!天上真的好多星星呀!”
他兴奋地拉着亲人的衣角,女孩掩唇一笑,揉揉他的头,语气真诚地夸赞几句。
星夜下,无人注意到一位青年孤身而坐,依旧保持着朝上仰望的动作,身体的剪影嵌入背景中幽深的黑夜。
手机屏幕亮,久未有响动的微信弹出一条信息来
「那边好玩吗?」
面部的轮廓被光亮描画着,他单手打字,落下一句回应的话,犹豫几秒,点击发送。
发不发得出去,已经不重要了。
鱼生这样想着,双眼阖上。
把时间线回溯到更早的时候——
回到祈颜妻子生产的当天,凌晨四点十三分,祈颜对着他说出那句话的前二十秒。
……即使早就忘记那个瞬间自己想的是什么。
祈颜双手合十,眼皮合拢落下泪来,这分分钟的等待似乎是酷刑,将千倍百倍的苦难划入他的血肉骨髓里,他痛苦万分。
这个即将成为父亲的男人喜极而泣了。
鱼生心里推断,握住祈颜再次垂下的手,想给他几分支持。祈颜身体发颤,头靠到他肩上,哭声的音量减弱了些。
为了让祈颜心情好一些,不至于在压抑的气氛下崩溃,鱼生开始和他聊过去的事。
祈颜始终保持沉默,但他的呼吸在这个过程中恢复正常,听着鱼生的调侃,还会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
“想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
听着他柔和的话语,祈颜的面庞亮起来。
看来是有用的,鱼生微笑。
“那就走下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
祈颜点头,认同他所说的话。
为什么那么伤心呢?
凝视他,鱼生差点就问出这个问题。
“等孩子出生了,你来给她取个名字吧。”
祈颜的话首先阻止了他发问,令他如鲠在喉,大脑一片空白,难作回答。
“这个责任也太重……”
啼笑皆非,鱼生本想摇摇头推拒。
“你可以。”
祈颜近乎执着地望进他的双眼,那股认真劲让他没法拒绝,无法理解的事情发生了,他的眼睛发酸,有泪水在眼眶内打转。
脑内轰鸣。
任由感性占据高地,后果就是情绪失控。
他的心好像一瞬间就千疮百孔,忽然满是悲哀地脱下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衣,只想躲在暗处寻找一个人的安静,逃避跳动的职责。
“我没主意啊,万一取得不好,小姑娘可得恨我一辈子,那怎么办。”
泪水朦胧间,祈颜的笑颜晃过。
也是这一刻他才清醒过来——
眼前的人是一个家庭的父亲,责任如山。
他们注定朝着各自的人生追寻。
“彦旭叔叔,你在发什么呆呀。”
小女孩的声音唤他回神,她小手里捧着一个田字格本想要递给她,他放下相机,赶忙接过。
本子上三个正楷字,不是别的,正是他的姓名。
女孩刚上二年级,能把字写得那么端正实属不易,他难掩惊讶,注意到女孩满是希冀的眼神,温柔地露齿一笑,揉揉她的头。
“写得很好,但是不能骄傲哦,继续加油。”
女孩高兴地咯咯笑,扑到他的怀里,亲昵地用头拱拱他的下巴。
“这是爸爸教我写的呢!”
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小姑娘仰着头,吐字有些含糊,但她非常认真地解释出来。
“啊……”
鱼生作知情样,想着祈颜耐心耗尽后跳脚的模样,不小心当着孩子的面笑了出来。
“你爸爸有没有生气?”
他问,女孩听后瞪大了眼睛。
“没有!”
她直截了当地回答,脸上写满了疑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好。”
鱼生轻刮一下她的鼻子。
“那我回去啦,等会要过来吃蛋糕哦!”
小姑娘拍拍手起身,眼神诚挚地发出邀请,最后满是笑意地回头和他招手,踩着满地的碎叶子向父母的方向小跑而去。
远方的祈颜早就蹲下身等待,张开怀抱等着拥她进怀里。
祈颜抱着小姑娘在耀眼的太阳底下转圈圈的一幕被他用相机记录下来。
祈颜的妻子在一旁盘腿坐着,手机贴在耳边,似乎正在通话,看见这一幕也莞尔一笑。
这是你期望的生活吗?
鱼生迈出一步,向一家三口走去。
是吧,我想。
祈颜抱着孩子,双眼因为太阳光而无法完全睁开,但仍微眯着追随他的身影。
摆放在书柜最顶格的,一尘不染的喜帖被取下。
抚上它光滑平整的表面,内心百感交集。
门铃忽然急促地响起,鱼生一惊,动作轻柔地将它放回原处,接着赶向玄关。
门开了,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凌乱发型的少女怔怔地看他,眼里头打转的泪水几乎是立刻就落了下来,一抽一抽地呜咽,讲不出完整的话。
“怎么啦这是,快进来吧。”
做长辈的他见状心生不忍,赶忙招呼少女进门,待对方安稳地坐到沙发上后,眼神安抚一下情绪低落的孩子,动作极快地去取杯子去接热水。
“……谢谢。”
捧着一手的巧克力,少女一时语塞,眼看又要掉眼泪,她抿着唇硬生生压住了,小声地答谢他,眼神却恍惚,不敢同他对上。
鱼生没有问她为什么跑到他这来。
他没有做任何会给她施加压力的动作,甚至没拿出手机去联系她的父亲。
祈颜离婚后和青春期孩子的摩擦过大,小姑娘有苦难言,和爸爸发生口角后常会委屈地和他发信息,但今日直接不请自来……实在罕见。
小姑娘肯定没犯大错,那就是祈颜让他的宝贝女儿受了天大的委屈了:该批评的一定是他这个当爹的。
鱼生扶额,心道都年过四十了还一直踏进祈颜的世界里转悠,自己也是闲到家了。
他的家里太冷清,只有他一个人,还有一条毛很长的老贵宾犬,此时狗狗正亲热地在哭泣的少女怀中来回蹭,又舔舔她的手以示安慰。
“彦旭叔叔,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您有喜欢的人吗?”
他眼皮一跳。
已经很久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了。
“肯定是有过的呀。”
他笑容亲切地回答。
“我……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少女心事藏不住,她那脸颊上立刻就出现了红晕,16岁正是美好的青春期,心动也是难免。
“她的成绩很好,一直都是年级前十,我的成绩不算很好,也就勉强维持在前百上下。我们约定好了,要一起考同一个大学。”
“虽然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感觉,但我高中这三年心里是只会有她了……”
少女收紧了拳头,在这句话结束后没了下文,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坦诚实情。
“嗯,挺好的。”
有爱人的资本,有承担感情风险的勇气,她长大了,也明白喜欢的意义,这并不让人惊讶。
“我准备表白,爸爸却忽然直接出来戳破了我对她的感情,我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知道的!我明明表现得完全不明显呀。”
好吧,问题果然出在这。
鱼生已经习惯自己猜测的印证,短暂地思索后,向她投去信任的目光。
傻孩子,你爸虽然笨,但是不傻。
“我们大吵了一架,我一着急就跑来您这里了。”
少女叹了口气,反复揉捏手里的巧克力。
“他很反对吗?”
“是啊,因为我喜欢上的是女孩子吧。”
她抬眼,以为他会露出震惊或是厌恶的表情(她在很多朋友脸上所见到的基本如此),很少有人对她表示理解,更别说给予温柔的鼓励。
事实上,她才是那个震惊的人。
眼前的长辈微笑着点点头,依旧满眼信任和温柔,语气平缓地对她道:
“喜欢不分性别的呀。”
“能喜欢一个人是很幸运的事,喜欢就是喜欢,你喜欢的还是那个人,只是恰好她和你性别相同。”
她的表情陷入空白,随后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要不要听故事?嗯?我身边朋友的亲身经历。”
她再次抬头,身体也随之动起来,抱着睡熟的小狗坐到他身边去,头靠向他肩膀。
“我组织下语言,十多年前了,记忆有点远……”
鱼生扶眼镜,不好意思地干笑。
女孩似乎被他逗乐了,噗地笑出声。
故事很简单,两个年轻人约着一起去打电竞比赛,其中一方喜欢上了另外一方,但他始终不敢确认对方的心意,就这样犹豫下去,拖到喜欢的人结婚生子,他都没勇气去问。
原因无非两个,第一,他们都是男孩,第二,他判断不了对方的心意,更怕说出口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事实上另一个男孩是怎么想的呢?
“不问清楚,这不是要后悔一辈子吗?”
鱼生笑而不语。
女孩子闪烁着泪眼问,对故事的结局分外遗憾,沉默下来。但这一沉默好像打通了她的思路,她目光熠熠,同鱼生对视。
“比起让人失望透顶的拒绝,害怕未知的答案而放弃追逐自己所爱才更可怕点。”
“别害怕,朝旭,你的人生还长。”
“谢谢您,我明白了。”
少女坚定道,撩了一把刘海,扬起自信的笑容,高兴地顺了一把狗狗的长毛。
“额……它不热吗?”
“陈彦旭!你净在那胡扯!”
“我哪有不想我女儿喜欢女孩子?我不满意的是她居然喜欢程巍阳的女儿!喜欢谁不好?喜欢程巍阳的女儿!!”
鱼生憋笑,听着电话那头的祈颜喷麦。
这里有段渊源,小程曾和祈颜开玩笑,说生了个儿子就娶他女儿,生了女儿就拐走他女儿,怎么样都得拐跑。
这下一语成谶,给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感叹他做父亲的,知道的时候一时气上头把孩子逼急了,后面后悔都拉不下脸来道歉。
最后还是给委屈的自家姑娘买了好几天的奶茶才得到原谅,转头就打了个电话揪着好为人生导师的某人撒气,实在是幼稚。
“爸爸!要不是——”
“嘁,你别管,我就要找他的茬。”
那端少女清亮的嗓音响起,被祈颜下一句话盖了过去。
“好了,程家的女儿生得漂亮学习又好,做事也靠得住,你还挑三拣四的,看看人家小程,有你这么急得跳脚吗?”
“……我!陈彦旭你站在谁那边!”
祈颜已经开始结巴了。
“我站中间。”
鱼生一字一顿道,眉梢眼角都染上笑意。
窗外急雨落下,半梦半醒间,他翻了个身。
鱼生自认自己不是多梦那一挂的人。
刚刚中断的梦最后,手机振动着显示来电。
雨声淅淅沥沥,如果真的存在那通来电……
不存在。
他没听见,手机也没保持亮屏等待他查看。
你也神经脆弱了吗?
梦和现实都分不清?
眼前的黑暗更加沉重,他重新闭上双眼。
可你都没看啊。
对,我是没看。
他小心地摸到床尾,眯着眼唤醒锁屏。
上面赫然显示着未接通的一拨电话——
来电人 祈颜 响铃34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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